柳白笑着说道：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，天下攘攘皆为利往。有人的地方，就有江湖。但实际上，江湖是什么？是山是水？还是人心叵测？”
“都不是，说到底，江湖……是钱！”
“盐业乃是暴利，世家勋贵把持，即便是不亲自插手，也多有商贾巨富进献，以求安稳。”
“这种情况下，你们三成盐价的矿盐出售，自己不想想后果？”
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。你啊，秦苏啊……今天敢卖盐，明天说不定脑袋就悬挂在城门咯。”
这并非是生意经，而是柳白这许多年的所见所闻，并不仅仅局限于大秦，便是后世也是如此。
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，这个道理柳白再明白不过。
曾经的他早就见惯了人世间的勾心斗角，他曾见过有大把的富豪因财路被断铤而走险，最终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。
而如是境遇还是在管制甚严的后世，若是在大秦……若是无甚背景，稍有不慎便要尸骨无存。
听闻此言，扶苏已是懵在了当场。
柳白所说，他却是未曾想过。
只是如今设身处地想来，也的确是此理。
扶苏自然是不怕有人会铤而走险对他不利，但“秦苏”却是怕的，柳白的担忧不无道理。
“柳兄，多亏了你提醒，否则不知哪天我便要横尸街头了……”
扶苏夸赞一句，心中更是暗赞柳白心思缜密。
这一层，着实是有些在“大气层”了。
而紧接着，扶苏目光便热切起来。
大秦位高权重者不在少数，可柳白却偏偏要找上扶苏。
莫不是……柳兄对我颇为看重，认为我乃是仁厚之人？
扶苏心中稍喜，试探着问道：“柳兄，为何偏偏是找上扶苏呢？”
话到了这个份上，扶苏笃定自己势必能够听到柳白对自己的评价。
听柳白话头，说不定……能夸赞一下自己？
扶苏激动地跪坐起来，颇为自豪地整理了一下衣发，抹平鬓角，等待着柳白对他的夸赞——认识柳白这么久了，除了始皇外，还真未听过柳白夸赞过其余何人。
能有此殊荣，扶苏只觉得分外自豪。
若是柳白对自己推崇，是否可以趁此机会表明身份？请其入朝？
此刻他已是觉得有些飘飘然，不知为何，能得柳白一句夸赞，竟是比得始皇夸赞更让他开心。
“为何找上扶苏，这浅显道理还要我说明？”柳白哑然失笑，“因为……”
扶苏的眼睛缓缓张大，欣喜光芒快速浮现在眼中，他的双拳亦是为此攥紧，不夸张地说，甚至连掌心中都有了些许汗水。
“因为扶苏是个二傻子。”柳白撇了下嘴。
“……”扶苏的身子刹那间瘫软了下去，随后他的头陡然向后一仰，一阵头晕目眩感陡然而生，却不料，身后便是牢狱的石壁，这一番大动作，却听“咚”的一声，他的后脑狠狠地撞击在了石壁上。
二……二傻子……
扶苏嘴角抽搐不止，只觉得遭到了莫大的侮辱。
“秦兄，你怎么了？”柳白古怪地瞪了扶苏一眼。
“无……无事，只是觉得柳兄说的颇为在理……扶苏，确实……确实是个二傻子。”扶苏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，强迫自己开始辱骂自己。
“这话你算是说对了。”柳白上前拍拍扶苏肩膀，夸赞一句。
只是，此时柳白的夸赞便像是一记重锤，他夸赞的越狠，扶苏便越觉遭受重创。
“扶苏……确实是令人忍无可忍，他徒有虚表，人面兽心……”扶苏顺着柳白的话向下说，说到此处，却是剧烈咳嗽起来。
“那倒也不至于如此不堪……”柳白挠挠头，“秦兄，我知你与扶苏有些仇怨，但他只是个二傻子，不过虽是二傻子，却是个一心为了大秦的二傻子。”
“柳兄……”扶苏愣了一下，眼中浮现出些许感动。
“他不会因为你的礼物而帮助你，也不会因为你的关系而帮助你，但他会因为你的盐价能让天下百姓吃上平价盐，而不遗余力帮助你。”
柳白继续分析。
“记住，赚钱要自己来，送死要别人去。世家勋贵啊，跟踏娘的山一样的玩意儿，扶苏能不能抗住，都不好说哩！”
扶苏瞳孔猛缩！
陡然之间，他仿佛听懂了一切。
原来……大秦沉疴，竟有如此之多！
即便是做好事，都有可能身死！
而这一切一切，都是因为世家勋贵的利益，动了他们的利益，便会叫人不得好死！
“世家……勋贵……”
扶苏一字一顿地道出四字，咬牙切齿间，眼中竟是少有的浮现出杀意。
他从未听过如此无道理之事，虽是事实，但仍是让他无从接受。
一时间，铲除世家勋贵的念头突然出现在扶苏心中，他惊讶地发现，自己似乎对心中冒出的这个想法并不感觉意外，甚至感觉理所当然。
这便是旁观者清。
以往扶苏身为公子，便是爱民如子，也难以看清这大秦乱象，而如今他换了个身份，却是将其中错乱根源瞧得一清二楚。
如此看来，“秦苏”还是得做一段时间“秦苏”。
扶苏此时歉意地看了柳白一眼。
在下并非有意欺瞒，也只能望柳兄见谅了。
扶苏如是想着。
柳白只当扶苏是对世家权贵恨之入骨，笑道：“别想了，世家权贵根深蒂固，一般人可扳不倒这些人。”
虽说略有误解扶苏之意，但先前扶苏眼中恨意却是真真切切。
想必这小子平素之中也没少被世家权贵敲诈。
柳白微微摇头。
权贵这等事，在历朝历代都不是什么稀奇事，所幸眼下始皇尚还健在，总算是还好行事。
倘若真遇到了那种昏君……只怕是必死之局。
此刻柳白是一般想法，而扶苏却是另一般想法——他瑞敏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：一般人。
扶苏的双眼异常明亮，他期许地问道：“柳兄，一般人扳不倒，可您……可不是一般人，乃是顶了天的高人！您……一定有办法吧？”
说话间，扶苏的眼神已是热切至极。
他相信，任何他人不可能办成之事，柳白势必都能办到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