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天，老罗永生难忘。

    哪怕过了十年，二十年，只要每当想起这天都会后脊发凉。

    早上，他刚来公司，屁股还没坐热，一群人就浩浩荡荡，来到他的办公室。

    “耀文，别跟我说系统崩了。”

    罗永豪笑着打趣，虽说公司账上没钱，还被网上那一小撮不懂事的人造谣破产，但为帅者，需要积极乐观开朗的面对一切。

    如果连他，都是天天摆一副臭脸，那么公司距离真正凉凉也就不远了。

    他必须有信心才能带给员工的信心。

    郑耀文沉声说：“老罗，系统没崩，预计周二的新版本也能如期上线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老罗很疑惑，眼前十七人都是系统研发部的得力干将，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    下一秒，墨菲定律生效，最担心什么就会来什么，十七份辞呈，整整齐齐的摆在桌面。

    老罗脸色难看：“老郑，就不能再给我点时间，再过不久公司就有五亿的投资。”

    虽然确实三个月没发工资，但苏宁还有天府市政，已经表露要投资锤子的想法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，这么多人辞职，可能导致贷款审核都过不了，公司也就彻底凉凉。

    十几人面面相觑，郑耀文面露愧意，率先开口：“罗总，对不起，我家的情况，您也是清楚，两只吞金兽都刚上小学。”

    他态度很坚决，其余人也纷纷效仿：“罗总，不好意思，您也知道，我是月光族，几个月没有出粮，真有点扛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“老罗，你也知道，我刚结婚，房子也是刚买的，每个月有三万多的房贷要还。”

    “罗总，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一个两个都有各种身不由己的理由，但态度十分决绝，不容劝说，似乎无论如何都要辞职，哪怕自离也在所不惜。

    “是谁？字节，魅族，还是小米？”

    老罗脸色渐渐阴沉，他也不是傻子。

    如果只是一两个人辞职，或许是真的坚持不下去，无法陪着公司走过低谷期。

    但17位，还都是研发部的主力，会出现这种情况，说明有人在挖墙角。

    对方用心之歹毒，打算把锤子技术研发部的工程师全部挖走。

    众人默然，郑耀文叹气说：“老罗，就别问了，好聚好散吧。”

    他们签过合同，不能说。

    对方来头甚大。

    虽然不知道，为什么会对锤子下手，但绝对是老罗无法抵挡的存在。

    老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，很想知道，到底是谁这么霸道，挖墙角，还不让别人说。

    他询问：“真的要走吗？去意已决了？”

    老罗无法用合同牵制他们，因为公司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，本就违约在先。

    他们想走，甚至都不需要他同意。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以郑耀文为首的众人眼神坚定。

    哪怕这一次老罗没有吹逼，五亿贷款资金如期而至，但他们也决定要走。

    因为邀请的公司潜力太大，说是坐拥金山银山也不为过，锤子跟他们比，就宛如一粒蜉蝣见青天，井中蛙仰望明月。

    所以与其守着锤子，等待一个不确定的未来，不如现在就奔赴光明钱途。

    那家公司的福利待遇遥遥领先，还签下三年不会降薪不会裁员的保底协议，他们必须考虑，这次是不是此生仅有的机会。

    老罗沉默良久，眼神扫视众人，年长者不惧目光，年幼者羞愧低头。

    天要下雨，娘要嫁人，发不出工资，员工要走，他又怎么能拦得住。

    老罗只能打起苦情牌，唉声叹气：“想走就走吧，哪怕锤子不在，只要我还在，欠你们的这几个月工资，就一定会还上。”

    说罢，他有意的停顿了一会，然而只有一声声感谢，并没有想象中的反馈。

    老罗沉默无言，默默在十七份合同上面签名盖章，正式解除双方的劳动合同。

    众人心有不忍，但谁都没有出声，一个个收起合同，深鞠一躬，然后离去。

    如果有人问起，他们肯定会说：爱过，也曾经是虔诚的罗粉。

    但如果上天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，他们还是会选择辞职。

    谈钱伤感情，但谈感情伤钱。

    出来工作就是为了赚钱，不然谁愿意上这个逼班。

    只谈感情，不谈钱的公司，都是耍流氓。

    直到最后一人离去，办公室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，老罗发泄完毕，坐在废墟上，气喘吁吁。

    忽然，又传来敲门声。

    他沉声道：“进来。”

    助理看着满地残垣，硬着头皮说：“罗总，晶方科技联合宏兴通讯，又把我们告上法院。”

    老罗吐出一口浊气，强行把血压压下去：“晶方的段总，宏兴的游总，他们是怎么说的？”

    “段总跟游总没接电话，他们的助理让我们直接联系律师。”助理脸色难看。

    晶方和宏兴是锤子科技两大供应商，目前共欠了他们1.85亿元。

    以往诉讼，都是可以聊聊，只要先清一部分，就能撤销诉讼。

    但这次，他们态度前所未有的决绝，连庭外和解都不接受，仿佛不让法院对锤子科技强制执行，誓不罢休。

    “还有。”助理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老罗惨笑，抬眼看去：“还有什么，就一起说吧，我还扛得住。”

    助理犹犹豫豫，说道：“工行那边也催您，尽快偿还二期的1205万欠款。”

    这一年，公司财务情况很不好，老罗也因此签了个人无责任担保，共计1.25亿元。

    这笔贷款的协议规定，即使公司破产，也要还清，工行出于风险控制，还要求老罗与他的妻子也一同签名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，先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助理走后，老罗神情凝重，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平复，明白是遭到奸人所害。

    不然员工不可能辞职，不然供应商不可能态度坚决，银行不会催促还款。

    虽说今年锤子科技处境确实很艰难，也被多次造谣破产，或是被收购多次。

    但每次都有回旋的余地，吹吹牛逼，就能缓一段时间，毕竟欠债的才是大爷。

    唯独这次，突然乌云盖顶，风雨欲来，锤子像大海一叶孤舟，随时会被吞没。

    老罗沉吟良久，打电话给朱虎：“朱总，在忙吗？”

    “其实是这样的，最近公司的资金稍微有点吃紧。”

    “哦好好好，那打扰了。”

    老罗苦笑，他刚提起缺钱，朱虎直言表露不感兴趣，并让他记得7000万的融资。

    这笔钱，也是签署了个人协议，哪怕以后锤子申请破产，也要偿还给金沙江。

    老罗又打电话给字节的张一明，张一明就稍显委婉，表示抖音在发展国际市场，暂时抽调不出资金。

    他想到了阿狸的黄浩，思索良久，还是决定先联系红杉的沈鹏，看看对方有没有投资的想法。

    阿狸之心，人尽皆知。

    他都已经质押27.84%股权，如果再找阿狸，锤子以后就会姓马了。

    不到万不得已，老罗是真不想找阿狸帮忙，因为他也知道魅族的新旗舰采用了无界，阿狸的YUN系统正在寻找新的躯壳寄生。

    直到沈鹏婉言拒绝，老罗心情沉入谷底，他甚至以极低的价格邀请融资，对方还是不肯接受。

    “到底是谁？”老罗胆寒，无形的压力宛如海水，四面八方的涌来，让他几乎窒息。

    那双无形的大手，就好像一台信号屏蔽器，杜绝任何人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。

    老罗思索良久，怀揣最后一丝希望，联系苏宁的张作峰：“张总，您好。”

    张作峰沉吟良久，叹道：“罗总，您还是去联系阿狸吧。”

    他刚刚收到金主爸爸的消息，让他们别投资锤子，去年八月，阿狸出资282亿元成为苏宁的第二大股东。

    “好的，谢谢张总提醒。”

    老罗脸色惨白，他最担心的情况，还是发生了，被阿狸盯上了。

    细想，也只有阿狸有这么大能量，对他们进行全方位的封杀。